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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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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

(兩個月後)

“……根據封原的供詞,昭化十二年到十三年之間,曲不惟、岑雪明等人以竹固山為據點,一共賣出過五個洗襟臺登臺名額,其中,除了舉人沈瀾的名額是以一副稀世名畫換取,其餘的售價十萬兩到二十萬兩紋銀不等。”

宣室殿上,刑部尚書將擬好的奏報呈遞禦前,向趙疏稟報道。

“曲不惟後利用陵川與中州的商路買賣,把所得紋銀悉數轉移到了中州私宅存放。昭化十三年,洗襟臺坍塌,曲不惟唯恐名額買賣的秘密暴露,授意封原、岑雪明滅口了一批人,其中包括了洗襟臺下幸存士子沈瀾、竹固山百餘山匪、以及勘破洗襟臺名額買賣內幕,意圖上京告禦狀,揭發曲不惟惡行的秀才徐述白。”

“另外,“大理寺卿道,“曲不惟還以雙倍奉還洗襟臺登臺名額為條件,勸服了包括上溪蔣萬謙在內的數名涉案人員三緘其口,直至今年春,昭王殿下通過竹固山山匪之死的疑點,到陵川上溪縣查證,找到了葛翁葛娃兩個山匪遺餘,事情才敗露。被迫協助岑雪明進行名額買賣的孫誼年、秦景山二人已在縣衙暴亂中被殺害,據玄鷹司稱,縣令孫誼年臨終前留下供詞,真正指使他們販售名額的人正是曲不惟,岑雪明只是中間人。爾後昭王殿下為了獲取證據,追查岑雪明的下落,發現岑雪明為了躲避曲不惟追殺,已於昭化十三年秋冒名頂替流放犯蒙四,躲去了脂溪礦山,後死於嘉寧元年礦山的一次炸山事故當中。

“好在岑雪明未雨綢繆,死前留下了曲不惟犯案的罪證,這些罪證爾後被中州衙門典薄石良轉移去了礦山入山口,存放硝石油罐的巖洞,及至兩個月前,昭王殿下查證到此,與封原叛軍發生沖突,小章大人、曲校尉、以及重犯岳魚七拼死保下罪證,由玄鷹司護送上京,昭王殿下親自呈遞朝廷。”

禦史大夫緊接著道:“昭王殿下呈遞的這一批罪證中,除了曲不惟與岑雪明的往來私函,還有收取銀子的賬簿流水,及曲不惟存放在岑雪明處的一枚私章。此外,臣還根據到京證人葛翁、葛娃,葉氏祖孫的證詞,以及東安尹家、沈瀾孤女沈氏——現更名為尹婉,陵川州尹齊大人通過昭王殿下轉交的供狀,重新梳理過案情,發現洗襟臺買賣名額一案的經過,與昭王殿下所述的一般無二,鐵證如山,容不得半句辯駁,眼下案犯曲不惟、封原等人已對所犯罪孽供認不諱,只待畫押。”

“不過……”大理寺少卿孫艾接話道,“雖然曲、封等人已經認罪,臣等商議後以為,洗襟臺名額買賣一案仍餘兩個疑點,並不能草率結案,其一,曲不惟售賣的名額究竟是從哪裏來的?我們都知道,洗襟臺最初只是洗襟祠,後來先帝決意讓士子登臺紀念滄浪洗襟的事跡,才改祠為臺,昭化十二年,先帝授意翰林挑選登臺士子,也就是說,所有的登臺名額都應該由翰林分發。自然,翰林身處廟堂,對地方士情並不了解,讓地方呈遞士人名錄也在情理之中。因此六年前,名額分發到陵川,挑選士子的責任最初落到了州尹魏升身上,不過據臣所知,魏升對挑選士子一事並不熱衷,很快便扔回給翰林不管了,可是,根據曲不惟的供詞,他聲稱自己是與陵川魏升合謀,進行的名額買賣,這一點與我們已知的事由有出入,而魏升已死,我們無從查證。

“另外,也是最重要的,陵川州尹齊大人在供狀中稱,曲不惟用來售賣的洗襟臺名額,極可能是從樞密院章大人手中得來的,乃至於幸存的士子沈瀾,其實是由章大人派人滅口的。可是,臣等翻遍了所有證據,包括昭王殿下從脂溪礦山尋來的岑雪明遺證,都無法找到任何章大人卷入此案的蛛絲馬跡,臣等審過曲不惟數回,曲不惟一口咬定此事與章大人無關,稱是與他合謀的只有魏升,說句不好聽的,齊大人指認章大人,實在是空口無憑。”

孫艾說著,猶豫了片刻,“齊大人素有青天之名,臣等自然不能把他的話當耳旁風,商議過後,覺得是不是該從翰林院查起,畢竟這是登臺名額的源頭,只是……當年負責遴選陵川登臺士子的幾個翰林院士要麽早已不在世上,要麽不知情,僅剩一個老太傅可查問,老太傅德高望重,已是耄耋之年,昭王殿下說……暫不要打擾太傅。”

倒不是孫艾要幫著章鶴書說話,自從謝容與從陵川帶回罪證,洗襟臺買賣名額一案已由趙疏親自督辦,謝容與主審,三法司從旁協理,所有人都是看證據辦事,證據上沒有的事,他們絕不妄加揣度。

趙疏聽了這話,深思了片刻,曲不惟拒不指認章鶴書這事他早已聽謝容與提過了,“不打擾老太傅也是朕的意思,翰林那邊該怎麽查,待朕與表兄商議後再說。你們方才說這案子有兩個疑點,另一個是什麽?”

“回官家,另外一個只是臣等私下的疑慮,即曲不惟犯案的動機。照理說曲不惟一個軍侯,食邑千戶,不至於為數十萬兩紋銀犯下如此惡行,臣等總覺得他買賣洗襟臺登臺名額,不單單只是為了一個‘利’字,審問過他好幾回,他卻什麽都不說。”刑部尚書道,“臣後來試圖跟曲家五公子打聽,但是官家知道的,這曲五公子自從回京,除了跟昭王殿下鬧過兩場,眼下對任何人都是閉門不見,臣前日好不容易登門,他似乎對自己父親做了什麽毫不知情,只顧著說自己被昭王殿下賣了都不知道,還變著法給他數銀子……”

說起來,曲茂而今也算有功之臣,岑雪明留下的證據就是由他和章庭一起保下的,後來玄鷹司為他作證,那副至關重要的《四景圖》,也是由他交給小昭王的,是故曲不惟犯下如此重罪,被打入天牢,朝廷並沒有追責於他。

趙疏頷首,意示自己知道了,“章蘭若眼下怎麽樣了?”

“小章大人仍在東安養傷,齊大人來信說,小章大人命是保住了,腦中淤血未清,說不上來什麽時候能醒。”

山洞的火硝爆炸時,岳魚七到底及時把章庭拽出了洞外,但是熱流來得太快,帶著不可抗衡的力量,逼迫他不得不松開章庭的手,章庭身上的許多傷都不致命,奈何他被熱浪推出山洞,撞在了巨巖上,那塊巨巖阻止他跌下山坡,也在他的顱內留下了淤傷。

趙疏看了眼天色,想是案情已梳理得差不多了,深深吐了口氣,“行了,就到這吧,諸位近日多有辛苦,今日早些回去歇著,明日準一日休沐。”

殿上立著的幾位大員聽了這話,才驚覺天色早已暗下來,殿中掌起了明燈。自小昭王回京,他們這些三司的官員幾乎是日夜不休地徹查洗襟臺名額買賣一案,雖然身心俱疲,卻不敢停歇下來,怎麽歇呢?案子的內情觸目驚心,一閉上眼,竹固山冤死的亡魂幾乎要飄蕩在他們眼前,士子深陷坍塌樓臺下的哀嚎不絕於耳,及至今日,所有案情大體梳理完畢,才能稍稍心安。

一眾朝臣與趙疏齊身拜下,安靜有序地退出宣室殿。

趙疏見他們走了,閉上眼,靠坐在龍椅上。他累極了,已連著幾日不曾合眼,但他是皇帝,查清洗襟臺的真相是他的夙願,所有的重擔扛在他的肩上,已經走到了這一步,他更不敢有絲毫懈怠。沒一會兒,身邊傳來輕微的一聲:“官家。”

曹昆德將一盞參湯擱在了龍案上,“官家,大殿裏涼,暖閣裏爐子燒好了,回去歇一會兒吧。”

趙疏睜開眼看了他一眼,反應了一下,才明白曹昆德說的暖閣是他的寢殿,不是皇後宮裏的。他近日政務繁忙,總也想著要去探望皇後,總也騰不出空閑,好在章元嘉身上月份大了,這一月來總是嗜睡,有時甚至用過暮食就歇下了,並不多等他。

趙疏“嗯”一聲,曹昆德見他起身,連忙上前來為他披上龍氅。推開殿門,秋夜的寒涼迎面撲來,趙疏在這秋涼中走了一會兒才問,“皇後近來心安吧?”

他這話語焉不詳,但曹昆德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小昭王回京,呈遞朝堂的罪證引起了軒然大波,數名大員相繼落獄,章鶴書雖然未被問罪,卻被趙疏以一句“功高勞苦,回府將養”勸說停職了。

曹昆德端著拂塵,緊跟在趙疏身後,“心安著呢。宮中沒什麽碎嘴子,哪怕有,也不敢擱在皇後娘娘宮裏。仁毓郡主近來進宮得少了,約莫是裕王妃那邊打了招呼,太後成日禮佛不問世事,今天一早,榮華長公主也進宮了,想來是為了給官家分憂,下午過去了皇後娘娘宮中,眼下應該回昭允殿了。”

趙疏聽到這裏,步子一頓,“姑母在宮裏?”

曹昆德笑盈盈的,“正是呢。”他浸淫深宮多年,怎麽可能連聖上喜歡誰不喜歡誰都猜不出,早吩咐了墩子候在拂衣臺下,招招手,墩子就從拂衣臺下一路小跑過來,躬身稟道,“官家,長公主說近日回宮裏住,昭王殿下身邊的侍從,那個叫顧德榮的似乎有什麽事要稟與長公主,適才在宮門遞了牌子,眼下也過去昭允殿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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